第(3/3)页 “一敬天地生良材,二敬祖师传技艺,三敬匠心守根本。” 爷爷恭敬地敬完香,轮到柳青时,爷爷递给她一支特别的香——香杆是用细柳条编成的。 “你奶奶留下的。” 爷爷低声说,“柳编人的香,得是自己编的。” 仪式最后,爷爷取出一捆暗红色的柳条:“今天教你个应景的,‘爆竹编法’。” 这种柳条经过特殊染色和处理,编成爆竹形状后竟然真的可以点燃,噼啪作响如真爆竹,却无烟无危险。是过去手艺人讨生计的绝活之一。 “现在不让放炮了,这手艺也快绝了。” 爷爷手下翻飞,一个个精巧的‘爆竹’成型,“但老祖宗的东西,不能忘。” 柳青学着编,发现难度极高,既要保证形似,又要留出燃烧空间。她编的前几个都失败了,不是点不着就是瞬间烧没。 “心急了。” 爷爷拿起她编的‘爆竹’,“编得太密,气不通。柳编和做人一样,要留口气。” 窗外传来零星的鞭炮声,柳家老宅里却异常安静,只有柳条摩擦的沙沙声。 一小时后柳青终于编出来个好的,形神兼备,点燃后能响足十秒。 虽然如此,柳青很不满意。 自己好歹是一个“柳编百样图”都学会了的老手了,这个小东西居然用了一小时! “爷爷,您学柳编时也这么难吗?”她忍不住问。 老人的动作顿了一下,眼神飘向远处:“我六岁开始学,每天挨的打比编的柳条还多。” “打?” “你太爷爷那辈讲究'不打不成器'。”爷爷卷起袖子,露出手臂上几道淡淡的疤痕,“编错一针,就是一柳条。” 柳青倒吸一口凉气,突然觉得现在的教学徒都是过家家。 “那...奶奶呢?她学的时候也挨打吗?” 爷爷的表情突然柔和下来:“你奶奶不一样。她天生就是编柳条的料,第一次上手就比我强。” 他放下碗筷,眼神变得深远,“那年她十六岁,来我们村走亲戚,看见我在河边编虾篓...” 柳青屏住呼吸,这是爷爷第一次主动提起奶奶的往事。 “她站在我身后看了半天,突然说'你第三根横条编反了'。”爷爷的眼中闪着光,“我一看,这丫头片子说得一点没错。” “然后呢?” “然后她就坐下来,拿起柳条重新编了一遍。” 爷爷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笑意,“那虾篓比我编的漂亮十倍。” 柳青想象着那个画面——年轻的奶奶坐在河岸边,灵巧的手指翻飞,阳光在她的发梢跳跃。而年轻的爷爷一定看呆了眼。 “所以您是因为柳编爱上奶奶的?” 爷爷突然板起脸:“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?” 但柳青分明看见,老人耳根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。 --- 深夜,柳青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。她摸出手机一看,凌晨两点十七分。声音是从后院传来的,像是有人在翻动柳条。 她轻手轻脚地下楼,透过纱窗看见后院亮着一盏昏黄的灯。 爷爷坐在灯下,面前摆着一个形状古怪的柳编物件——那像是一个镂空的球体,表面布满复杂的波浪纹路,在月光下投下奇异的光影。 柳青悄悄推开门:“爷爷?“ 老人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出现,只是招了招手:“过来。” 走近了,柳青才看清那是一个精致的渔网状结构,但比普通渔网复杂得多,每个节点都编织着细小的花纹。 “这是...” “捕梦器。”爷爷轻声说,“你奶奶病重时,我给她编的。老辈人说,这能网住好梦,挡住噩梦。” 柳青的心猛地一颤。奶奶是因病早逝,但爷爷从未提起过细节。 “有用吗?”她小心翼翼地问。 爷爷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纹路:“她走的那晚,说梦见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条河。”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“河岸上开满了野花,我在给她编花环。” 月光下,柳青看见爷爷眼中闪烁着水光。这一刻,她突然明白了爷爷对柳编的执着——每一件作品都承载着无法言说的情感,是活着的记忆。 “我能学编这个吗?”她脱口而出。 爷爷点点头,说了句伤柳青自尊的话:“你虽然基本功都学会了,但是火候还差得远……” 柳青惭愧地摸了摸脸。 等爷爷小心地把捕梦器包进一块蓝布,才继续说:“等明天没事,我教你。” --- 大年初一早上,柳青被一个陌生电话吵醒。对方自称是省文旅厅非遗处的赵主任,昨天在陈琛婚礼上看到了那个婚书盒。 “你们工坊很有特色啊。”赵主任语气亲切,“省里正在评审一批重点非遗扶持项目,资金额度不小,我觉得你们很有希望。” 柳青的心跳加速:“需要准备什么材料吗?” “材料当然要准备,不过……”赵主任压低声音,“这次竞争很激烈,光材料好不够,还得会展示。这样,初七我返程经过你们县,可以当面指导一下。” 柳青正要道谢,对方又补了一句:“对了,你们那儿有什么特产?听说清河镇的野山茶不错……” 电话挂断后,柳青坐在床边发呆。扶持资金固然诱人,但那种暗示明确的“指导”让她不舒服。 她去找爷爷商量。老人正在院子里练太极,听完后缓缓收势。 “柳编为什么能千年不断?”他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。 柳青摇头。 “因为柳树自己会活。”爷爷指着院角的老柳树,“砍了枝来年又发,倒了干落地生根。靠人施肥浇水,活不长久。” 阳光穿过树枝照在雪地上,斑驳如画。柳青忽然明白了。 她回拨了赵主任的电话:“谢谢您好意,我们工坊还小,先踏踏实实把东西做好。等真有实力了,再堂堂正正申请。” 对方愣了几秒,冷冷说了句“那你们好自为之”就挂了电话。 柳青长舒一口气,像是卸下副重担。雪开始化了,屋檐滴下水珠,啪嗒啪嗒,像是春天敲门的声音。 工坊角落,那盆试验用的“节气柳”抽出了新芽。 第(3/3)页